第28章
“他们这一对能来吗？”邹士夔问，“最好别来。周粹华刚考上空军，没几天就要入伍。假如在这档口遇上什么事，他做梦都想参加的空军可就泡汤啦。”
“不会不来。”沈栋肯定地回答，“昨天我跟周粹华通电话，让他别来，可人家说一定要参加，就当做他的临别纪念。”
“不急，再等等，时间还早，这个点正是饭点，剧院里人不多。”李宝仁说。
“票买好了么？”沈栋问。
郭兆和掏出票挥舞一下：“买好了，七点场，正是最抢手的场次。”
他把票一张张分给大家。
“昨天跟大家讲过每个人的分工，现在都心里念一遍，临场别搞叉了。”沈栋一边吩咐大家，一边焦急地看手表。突然，他看见人群中一个红衫子跳进眼帘，正是许麟恒拉着周粹华。他挥手把他俩招来。
“许麟恒，你当咱们是逛街出风头呀，穿个大红衣衫，怕巡捕认不出你？”沈栋批评。
许麟恒小嘴一噘，不高兴了，说：“周粹华刚接到通知，让他明天入伍到杭州笕桥机场报到。这是我跟他最后一次约会，能不穿漂亮点吗？”
邹士夔关切地问周粹华：“这次行动有危险，一旦出事会影响你前途，你可想清楚。”
“要不，你不要动手，跟许麟恒、廖雅静一起，当观察员？”沈栋劝道。
“那怎么行，骂我是女人呢！”周粹华不干。
李宝仁对周粹华说：“放火的事有我就行，你离远一点，让我跟白士俊来动手。”
“我看行，就这么定了！”白士俊表态，将沉甸甸的装满传单的书包递给周粹华。周粹华见白士俊坚持，不能辜负大伙儿好意，勉强接下书包。
离开场还有半小时，东和馆门口已经排起队。邹士夔从书包里拿出几件学生制服，让李宝仁、白士俊换上。
“顾泽福怎么还不来，急死人了。这人平时流里流气，没个正型，关键时候掉链子，耽误大事了。”沈栋拽过郭兆和胳膊看他手腕上的手表，表针离开场还有一刻钟。
“出发吧！不等他了。”沈栋下达命令，众人面色凝重。
“祝你们马到成功！”郭兆和说，满脸不乐意。
“别哭丧脸，不吉利。开心一点，给哥乐一个。”李宝仁说。
“我憋屈，笑不出来。”郭兆和回答。
每一个人与郭兆和握手，邹士夔安慰道：“这次成功，有你一份功劳。要不是你出资相助，咱们哪能闹出这么大动静。”
郭兆和给李宝仁与白士俊每人一个大拥抱，然后目送他们走进东和馆。
“等等我，等等我！”最后一刻，顾泽福乘黄包车赶到。
沈栋邹眉头，不乐意地说：“迟到还搞这么大排场？”
顾泽福一翘大拇指，显摆说：“我叔在上海滩搞得定，黄包车夫都买他账。今天出门晚来不及了，我一报上我叔名头，还真管用。”
众人鄙视地看着他，嘴上不说，心里却不屑：一个流氓作威作福，有什么好显摆的。
“这么大事，怎么敢迟到？”沈栋严肃地质问。
“嘿，我叔新收的学生子（流氓收的徒弟），非要跟我练练，我哪能露怯？没想到一动手就忘了时间。我紧赶慢赶，正好赶到。你们瞧，还有富裕时间。”顾泽福回答。
“快排队吧，来不及了。”沈栋不想在做大事前内部发生争执，于是不再跟他纠缠，赶紧把他拉到队伍中。
这是黄金档电影，观众最多，队伍排到东和馆大门外的人行道上。大家耐心地跟着队伍往前移，临近检票口，发现今天检票的老头换成一个壮年男子，推测可能是老头病了，日本老板亲自出来代替检票。这个微小的变化让邹士夔心里咯噔一下，他竭力压制情绪，装作诺无其事的样子。随着脚步往前移，邹士夔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重，越来越快，像擂鼓一般，咚咚咚几乎要跳出嗓子眼。
“冷静，冷静！”邹士夔心中默念，闭上眼睛竭力调匀呼吸。等他睁开眼睛，已经轮到检票。邹士夔递上票子，看见老板的手撕下半张票子，把另一半塞回给他。他长吁一口气，才发觉手心与脊背上全是汗水。老板给排在后面的沈栋检票，此时邹士夔已经冷静下来，回头用带有大阪口音的日语跟老板说：“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学生，让我们一起进去吧。”
老板用色色的眼睛狠狠盯两个女学生，放她们进来。忽然，他看见李宝仁背的书包，伸手拦住说：“这个要检查一下，麻烦请打开。”
本已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，李宝仁不知所措，拽紧书包。邹士夔佯装生气，向老板抱怨：“真麻烦，电影马上要开演，为什么别人不检查偏要检查我们？”
“宪兵队前两天通知，最近支那人反日活动增多，要我们小心提防。”老板一边说，一边将手伸向李宝仁的书包。
“八格，难道你认为我们是支那猪？xxxxxxxx”邹士夔大怒，大阪乡音的俚语脏话**，加上他个子不高，肤色黝黑，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大阪人。老板神情恍惚，吃不准这些学生是不是日本人，但是他能确定眼前这个人是非常道地的日本人，说话神态没有丝毫破绽。老板不敢得罪观众，连忙鞠躬道歉，放他们进场。
进门，老板娘殷勤地引座。沈栋回头找许麟恒与廖雅静，看见她们坐在最后一排靠边的座位，沈栋打个OK的手势，她们也还以同样的手势。按照分工，李宝仁、白士俊坐在右侧舞台台口，方便迅速跳上舞台。顾泽福坐在他俩后排，任务是保护他俩。而沈栋、邹士夔和周粹华分散坐入观众席，等待时机。
影院里灯光熄灭，银幕亮起，开始放映日军进攻东三省的新闻片。全场日本人看得激动，纷纷跳起来高呼：“大日本帝国万岁！”
